一颗星星
——每颗星星都是一次轮回。
01
隔壁新搬来一位女生，我有点烦她。
02
隔壁的女生叫暖暖，有一头柔顺的粉发和一双明亮的眼睛，喜欢搭配和设计些奇奇怪怪的裙子。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笃定，这是个麻烦精。
我告诉自己，得离她远点。
从邻居的口中得知暖暖很受欢迎时我非常惊讶，在由童话编织出来的妮妮尔，这般可爱纯真的女孩子并不少见。
她的模样确实很可爱，但也不至于……好吧，我承认我有点酸。刚来不久就轻而易举地捕获身边人的喜爱，这一点太不可思议了，就算是莉莉斯女王也无法做到吧？
抱着一种微妙的挑刺心理，我尽力避开和她接触。她本人并不知情，清晨门口相遇时注意到我的面色不佳还会关心地问一句：“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这样的关心让我非常别扭，我还在暗自讨厌她呢，就来关心我……
苏暖暖可真是害人不浅，我们还没开始熟悉呢，她就以这样意料之外的方式让我纠结不已。害我甚至放学路上都在思考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来回报她的关心？毕竟单方面的付出对她好像不太公平。
可关心我这事也不是我逼迫她的啊，毕竟我人格魅力闪闪发光，她是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一声尖叫拽回了我的神思。
“小心！”
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接着我朝声源处看去，发现暖暖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探头关注楼下的情况。就这样，迎着傍晚绚烂瑰丽的晚霞，我和她第一次对视了。这场对视并没有电影里为了展现感情变化而出现的慢镜头，仅仅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对视而已。但我还是觉得我的视线从未如此清晰，甚至可以看清微风掀起她发丝的弧度。
我不禁在心里琢磨，她的眼睛确实很明亮，干净又纯粹，大家的评价没错。
“是你啊，”暖暖松了口气，愉悦道，“可以麻烦你帮我捡一下手机吗？”
我愣愣地低头看去，她的手机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只离我一步之遥。
我弯下腰捡起她的手机看了两眼，她很幸运，摔下来的角度非常好，钢化膜没有大规模的损坏，只有边缘多了些碎痕。
其实我不止一次地看到她靠着阳台的栏杆玩手机，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真让人担心她手机会不会掉下阳台。说来也巧，我昨天刚担心完，今天她的手机就如约而至，甚至就摔在我面前，让我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确认手机没事后，她收回视线，跑到家门口去等我。
而我知道她在等我，所以上楼时坏心眼地拖慢了步伐。
我有点期待她着急的表情直白地显露在脸上的模样，逗一逗她的感觉应该不错。或许我把手机递给她的时候还会得到她羞赧的微笑和道谢，接着应该得解释原因，以此证明她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事实证明了我是个行动上的矮子，在她感激的目光下，我落荒而逃。
我是有些怯场，特别是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嗯……我和她只是个刚交换了姓名的邻居而已，连最基本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所以称作陌生人也没什么问题吧？
我不知道暖暖是怎么看我的，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说到底不过是受不了她热切的目光而匆匆告别，脚步都有凌乱……但我的背影依旧高大而挺拔！这没什么的，我只不过是有事急着回家罢了。至于为什么上楼那么慢？暖暖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吗？好吧，我先假设她注意到了。那我年纪大了上楼就是慢啊，这都不可以的话未免也太严格了！
好了，总结下来就是——都是苏暖暖的错，与我无关，我该睡了，晚安。
第二天，当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看向镜子时，我深吸了一口气，坚定了离她远一点的想法。
03
得益于我无私的帮助，自那以后我和暖暖的交流明显变多了，也交换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我闲暇时拿起手机总会收到她的问候，有时候是几句简单的“早上好”、“你到家了吗”，有时候会和我分享遇见的可爱猫咪。
对了，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我还发现她居然背着大喵藏着养一只狗狗的心思。可怜的大喵啊，一直被蒙在鼓里。
有时候我因为忙碌疏忽她，她也不会生气，只会委婉地抱怨——
“我今天也把我遇到的有趣的事发在此刻上了，不过你好像还没有回复我。”
“我终于见到你啦，今天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她好像在我身上装了个雷达系统，只要我看向她，她总会第一时间把目光转向我。这个女孩总是黏黏糊糊的。既然她那么在乎我，我也只好顺着她的心意了。
好吧，我妥协的速度是有点快，但人对可爱的事物总是有包容性的嘛。
通过我们短暂的相处我了解到，暖暖最喜欢的休闲方式是看电影，途中会吃掉三袋番茄味的薯片，而最喜欢的饮料是珍珠奶茶。大喵说过，珍珠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放在奶茶里会让暖暖失眠，放在衣服上居然会催眠。
随着关系的亲近，她也试着告诉我她来到这的目的——调查小镇一起不寻常的火灾。我并不支持她去调查那起案子，我有种预感，案子的背后是个悲伤的故事，梦幻的妮妮尔不需要悲伤。
况且她与涉案人员无亲无故，突然去调查难免会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的反对并没有令暖暖动摇，她很坚决：“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什么理由？”
她沉默了，我知道我和她的关系还没到可以无话不说的地步，但骤然意识到这一点还是很不好受的。我有些失落地皱起眉头，见状暖暖着急地抓住我的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我想用一句很老套的话，等我解决完这件事，就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
我看着她坚定的眉眼，恍惚觉得我们一起走过了许多年，她也从从前一个稚嫩的小姑娘蜕变成了如今这个可以独自完成使命的大姑娘。
关于她是个小姑娘的印象非常突兀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却说不上来有哪不对劲。
但无论怎么样，我相信她不会伤害我，我非常期待她口中的真相。
04
我因为忙于学业，不能陪着她一起去调查纵火案，她看起来并不在意：“没关系，我和大喵一起就好了。你可以晚上听我说嘛，只要别嫌我烦就好。”
我当然不会拒绝她。
在她的努力下，她接连找到了邻里之间的证词、老乐师的故事等一系列线索，甚至推测出故事的主人公——灰灰草和女王莉莉斯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样的真相公布出来无疑是一件令举国上下震惊的事。她很想去警察局翻看案件的档案来印证，却因为警方的不作为而止步。
这时候，她想到了借助网络的力量。纵火案的起因经过隐去了莉莉斯的存在后被暖暖放到网上，她希望用其中疑点引起大家的讨论，通过舆论向不作为的警方施压。
发布完的一瞬间，暖暖笑得很得意，总觉得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使命。
我笑着夸了她两句，她也照单全收。
真傻。
也是真可爱。
可是我心中充斥着不好的预感，妮妮尔人对美的向往是刻在骨子里的……我揉了揉额头，停止对这件事发表看法。
这一天，我陪着暖暖在电脑前监控着网络的动态。
最开始的走向是正常且平和的，大家积极发声，希望暖暖能为灰灰草讨回一个公道。可随着灰灰草照片被扒出，舆论风声急转直下，大家疯了一样地攻击灰灰草的样貌，指责灰灰草就不该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出来吓人就要做好被厌恶的准备。
“大家这么多年的避之不及还不能让她了解自己很可怕吗？”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还真有人为灰灰草说话？”
“呵呵，本来以为是个正能量博主，没想到是来博眼球的，取关了。”
我强硬地合上电脑屏幕，轻声劝慰：“暖暖，别看了。”
暖暖被气得浑身发抖：“我是不是太莽撞了？可是长得不美就是原罪吗？外貌是无法改变的啊，为什么理所应当地被厌恶呢？评定一个人的准则难道不是他的内心吗？”
我无法回答。
暖暖仰头看着我，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子，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你呢，你也那么认为吗？那你看着我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我某些角度的丑陋而讨厌我？”
我安慰她：“当然不会，你很可爱。”
暖暖听出我的避重就轻，直白且固执地问：“如果我长得不可爱你还喜欢我吗？”
我不理解那样的固执：“可你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再美的人我也不会喜欢。”
暖暖胡搅蛮缠道：“所以我长得丑的话，我就不是我了吗？”
在她难过时这么说很不合适，但我还是想说，我窒息了。
我扶住暖暖的肩膀，试图通过这的方式传递力量：“暖暖，你别钻牛角尖了。”
暖暖避开了我的视线：“不，我觉得这样畸形的审美是不正确的，与其费尽心思地查线索，还不如直接去找莉莉斯问清楚。”
我气笑了，莉莉斯是那么容易见的吗？
她那不知从何泛滥的同情心令我有些心累，我恨铁不成钢：“灰灰草确实值得同情，但选择权一直掌控在她自己手里，现在的结果是她选的，你何必浪费时间劝说她？”
暖暖的语气并没有最开始的平静，带上了冲动：“你只是站在上帝视角上看问题，你并不懂在那种处境下该如何自全。”
“对，就像我一直不懂你的坚持一样。”
这话有些伤人，看着她逐渐黯淡的神色，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有收回这句话。我们这场吵架势不可挡，必须要进行到底。
她无比失望：“我还以为你和别的妮妮尔人不一样。”
我顿时无言以对，什么叫我和别的妮妮尔人不一样？我就是妮妮尔人啊，当然拥有妮妮尔人的一切特质。妮妮尔王国那么多人口，就我遗世独立，与众不同？
似乎是看出我的想法，她认真地反驳道：“每个人当然是不一样的，就像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星空之所以那么深邃美丽，正是因为每颗星星都在展示它独一无二的光辉。”
我顿时愣住了。
05
回家以后，我又一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半夜。
暖暖是不是生气了，她会原谅我吗？我用什么姿势道歉最有诚意？跪着，还是在她家门口倒挂金钩？要不学学网上的土味视频，照面直接来个劈叉见面礼。不不，这个不行，筋受不了。
怎么办，我要写个道歉稿背诵并朗读给她听吗？
亲爱的苏暖暖小姐，非常抱歉昨天惹你不快，我本意并非如此，希望取得你的谅解。如果可以，我愿意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包括但不限于陪你吃三包我从不会碰的不配叫薯片的番茄味薯片，设计衣服的时候帮你缝合蕾丝、珍珠、花边。
哈哈，这段话要是说给她听我人就没了。
呜呜呜，暖暖对不起。
又是一个清晨，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敲响暖暖的家门。
盯着暖暖有些憔悴的脸庞，我犹豫了半秒钟，就一股脑地把昨天半夜脑子不清醒时想的稿子完完整整念了一遍。
暖暖：“……”
说错话了。
我尝试补救：“暖暖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就用你那常对别人奏效的善良。”
暖暖：“……”
又说错话了……不愧是我，总是能把小事化大呢。
我懊恼极了，趁着双方沉默的时间尽快组织语言，缓和语气解释道：“抱歉，我不是说你对我很刻薄，我只是在委婉地表达你最近有点忽略我的事实。毕竟最近你一直忙于灰灰草的事，我有种受到冷落的感觉，就好像你和灰灰草才是最好的朋友，而我只是个说错了点话就会被你公开处刑的过路人。当然，我绝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要你能原谅我。暖暖，对不起。”
好样的，说了那么多，我总算说出了些人话。
“算了，”暖暖叹了口气，“你进来吧。”
我局促地跟着她进去了。苏暖暖，你真狠，什么都不说就让我进去，万一我承受不了你对我的冷漠怎么办？如果一会我不争气地哭了，是趴在她怀里比较丢人，还是趴在地上亲吻大地母亲比较丢人？
暖暖打断了我的脑补：“你是不是又在想些奇怪的东西？”
我一惊：“啊？”
暖暖笑得很温柔：“你总是这样，有时候真的很幼稚，脑子充满着奇怪的想法。”
不等我反驳，暖暖继续说道：“我没有在生气，昨天是我太冲动了，冷静下来后我发现很多事是我想当然了。因为对于我来说，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可对于你来说，这仅仅是你的开始，我不该用你遗忘的曾经对你苛求。”
“作为妮妮尔人的你能为我改变自己几乎固化的思想，我非常感动，真的。”
我有点懵。
“抱歉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看出我的不解，暖暖垂下眼睫，有些失落，但还是强撑着对我露出一个微笑，“或许你已经不记得我啦，但我已经找了你很久。虽然在这就遇见你是个意外，但我依然很高兴。你就像个随时会出现在我身边的惊喜，给了我一次次坚持下去的勇气。”
我还是不理解她话里的含义，但我知道她的话不对：“不，你坚持的勇气是你自己给予自己的。”
暖暖摇了摇头，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语气带上了沉重，向我转述另一件事：“新历680年，奇迹大陆毁灭了。”
我心里一紧，话堵在嗓子里，没忍心打断她。
暖暖握住我的手：“你猜到了，是的，我要阻止它的毁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找到李尔里德改变星轨，让一切重新开始——我要找到那个唯一可以改变结局的因子。”
“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我不断地寻找着，遇见了许多人，见证了许多事。同时，我也一次又一次地遇见了你。”
“所以，这其实是我们第六十三次相遇。感谢命运，让我可以一次次地和你在不同的时空中相遇。”
06
震撼我妈。
07
长久的沉默横亘在我们中间，乍然接受巨大信息量的我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呆呆地和暖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暖暖冲我露出一个笑：“我可以抱抱你吗？”
我点头。
接着，她扑入我的怀中。一阵微小的哽咽声过去，我察觉到我肩膀的布料湿了。我佯装不知，缓缓抚摸她粉色的头发，轻声问：“你可以和我说说我们的过去吗，或者你的过去。”
暖暖又眷恋地蹭了蹭我的肩膀，然后和我分开。
“没什么好说的，那些记忆对你来说都是虚幻的。这里有你的朋友，有你的家人，我不该把那些加诸于你。很抱歉我自私地告诉你我们的过去的一部分，现在我又要自私请求你，请求你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把它们忘掉。”
我的心沉了沉，最后还是答应了她：“好。”
暖暖“扑哧”一声笑了：“你果然幼稚，居然真的相信了。说了那么多，到告别的时候了，过一阵子我就准备去环游世界啦，我要吸收世界各地的设计灵感，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等我回来，就试着为你设计一套集大成之作的衣服，你可不要嫌弃呀。”
我当然知道这是她宽慰我的说辞，也知道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见面。
我说：“暖暖，我会等你。”
我们都知道这个“等”的含义。
这一次，如果她还是没有改变那个的结局，那么我将在之后的时空等她。如果她成功地改变那个既定的结局，我会在这等她，尽管我不知道我是否还会存于此世。
但无论怎样，我都希望她成功。
08
最后她还是走了，去执行她伟大的梦想了。我只能通过书信的形式和她来往。她时不时会寄来几张明信片或者照片，分享她遇到的美好。因为她说过，她想把在奇迹大陆感受到的一切美好分享给我。
我偶尔还会接收到她的抱怨，她说她好累，非常想念和我在一起的日子。
嗯，我还是很烦她。
因为有了她而有了牵挂，我开始担心她身上的一切。
奇迹大陆的冬天寒风凛冽，我会担心她露肩露腰的小裙子不够保暖，担心她年纪轻轻患上老寒腿，担心没有我的陪伴会撑不下去。
奇迹大陆的毁灭疑点重重，我会担心她出门在外有没有被欺负，是不是和以前一样轻信他人，被坏人欺骗以后会不会一蹶不振。
我的暖暖傻乎乎的，但无论你走了多远，去往何处，我都会为你送上最真诚的祝福。
每一个担心她的日子都不是特别的，有时候撑着脑袋听课，一走神就会想起她。
她果然是个麻烦精。
番外
“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下次还能遇见你。”
“好，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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